>>吸呼小说全文阅读<<
当天夜里他被送进医院,双腿筋膜撕裂。出院后他靠轮椅移动,情绪低落,加上肺癌,冬天刚过就去世了。
夏天落过几次冰雹,冬天却罕见地没有下雪,天气很晴朗。
尸体火化后,我在路边替他烧了许多用纸折的超级跑车。
只有因为车祸,人们才会在马路上给亲人烧纸。假若有人问我他为何撞车,我会说:“他没有在恰当的时候踩住刹车。”
父亲去世后,母亲对我的要求是:“不论做任何事情,都要适可而止。”
某种程度上,这是一种时代哲学。我们说“吸呼”时,并不是在谈那种生理活动。而是在强调一种计算——谨言慎行,量入为出。吸入量要大于呼出量,收获要大于付出——无论这种计算合理与否。
我没有拒绝蓝适丰的工作,根据约定,我每周去他家四次,发动那台银色的健身脚踏车,如前所述,固碳器每分钟约从空气中捕获五升二氧化碳,扣掉我呼吸产生的二氧化碳,剩三升多一点。
蓝适丰每升碳付给我十块。这件事是违法的,举报他可以得奖,但如果我不那样做,每分钟能赚三十块钱。
我每次上班的时间不太确定,有时早上去,有时晚上去。不论什么时候,只要敲一下门,蓝适丰就会开门。他平时似乎不用工作,而且对开关门这件事有特殊的执着,只要敲三下,立刻就开了。有时,打开门,他气喘吁吁的,显然是冲刺而来,好像给我开门一件天大的事情。
有一天,他笑眯眯地走进来,端着柠檬水,看我踩脚踏车。
他说:“累吗?”
我摇摇头,没有说话,用毛巾擦擦额头的汗。踩脚踏的时候还要说话,让我很讨厌。
他走出去,隔了半晌又走进来,手里抱着一箱汽水瓶,然后蹲下身子。当着我的面,他把五个瓶子在地上垒起,瓶嘴抵着瓶身,以一种超越认知的方式保持着平衡。
然后他望向我,说:“怎么样?”
“真厉害。”我说。
“我是搞建筑的,特别懂得平衡。”他说。
蓝适丰这是胡说。清水市没有房地产商了,五十年代后没有新增一块开发用地,政府先是将耕地、牧场改造为林场,再将待开发用地变成耕地。在这种土地大收缩的环境里,小城市的房地产几乎不再有扩张空间。
他已过世的父亲蓝望远倒真是一名建筑大亨,清水市的市政府大楼都是他承包的。照片上,他父亲搂着小时候的他,像猫揪着一条老鼠。
在他父亲手中,该建起的房子,都已经建起来了。
一天下午三点,我来敲门,敲了足有一百年才有人开门。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,眼睛湿乎乎的,好像刚哭过。走进房间,我看见蓝适丰和五六个小孩半跪着坐在地上,望着倒塌的积木,他对孩子们说:“又倒了,你们也太笨了!”。